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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桌上拿起一张表格来,用不屑的口吻问道:“你识字么?”
“识一点儿。”
“填个表儿。”姑娘吩咐道:“根据林副主席的一号命令,你们一律要下去。”
“可以,可以。”张伯驹连连答应。
他正琢磨怎样才能把那幅“南宫墨宝”带出去,使这件珍宝不致落个引火柴的下场。
“在那儿填吧,填好了,等信儿。”姑娘的口气冷得像十冬腊月的街面,硬梆梆的。
“小玲,电话!”外面有人叫。
那姑娘应着跑出房去。
其余几个人还在说着什么,张伯驹趁他们没注意,把那幅字用脚尖踢到了门外。然后,从桌上拿起笔,飞快地把那张表填了。这时,那姑娘回来了。
张伯驹把表递了过去,只盼快走。
“嚯,你这老头,字儿还不赖呐!乍一看,像个屯老庄。当过屯老庄么——就是屯子里的乡巴佬,庄稼人。记住,去了以后,要向贫下中农学习,改造思想。好了,你去吧。”
张伯驹如释重负,连连答应着,退了出来,小心地关上了门。站定之后,他四下一看,发现那幅字竟然不见了!他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远处,有个人戴着口罩,正在扫楼道,他忙走了过去。那人身边有个筐子,里面有许多烂纸。张伯驹盯着那个筐,觉得有名堂,一只手探了进去,一下子便摸到了那轴字画。
原来在这儿!他心中一喜,把轴儿拿了出来。身子尚未站稳,却被那个扫楼道的人把轴儿从手中抽了出去。
“你……”他一怔,这才认出,那个人,竟然正是他朝思暮想的宋振庭。
他们都几乎认不出对方了,只在感觉上,听出了对方的呼吸。
“是你么,老宋?”
口罩上的眼睛和悦地一眨。心有灵犀,一点就通了。“放进去。”宋振庭的声音很低,同时,眼睛四下一扫。那目光,是坚定而有力的。
张伯驹立时明白了,把那件东西又丢进垃圾筐里,在上面盖上了烂纸。这种地方,手拿着这么一个东西,是马上会被人发现的。
宋振庭猛地转过了身去,又清扫起楼道来。楼梯口,传来一片嘈杂的人声,一群红卫兵正走上楼来。张伯驹知道这里不是久呆的地方,便向楼梯口走去,下了楼。
他多想同宋振庭聊一聊呵!
他慢慢地向家中走去。
慧素在干什么?一别两年了,她承受的压力,该有多大呵。结婚以来,他们还从没有分别过这么久呢。
门上贴着封条!
走近了,他才看清,那封条还是两年前“红总司”贴的。门上挂着锁,已经有了斑斑的红锈。显见,好久没有人来过了。
慧素呢?一颗心立时提了上来。两年了,她会到哪儿去了呢?
透过窗子看里面,一切都是乱糟糟的老样子。两年前,红卫兵第三次抄了他的家,然后,便把他带走了,一直关到现在。房里,还是当时抄家的样子:痰盂扣在写字桌上,满地都是碎瓷片和纸,一部精装的《文苑英华》被倒上了墨汁,然后又被脚踩过。砖地上,还能看到墨色的脚印。
就是说,那一天,慧素也被带走了,没有回来过。
一股不祥的恐惧,开始咬噬他的心。他知道,单是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的那一年,长春市被打死的地富反坏右、牛鬼蛇神,就有上千人。那伙发了疯的公狗,是什么也干得出来的。
还有,她会不会一时想不开,像有些人那样,自寻了短见呢?
他几乎站不稳了,扶住了门。
两年与世隔绝的生活,已经使他的心脏承受不了太多的紧张。他有些心慌,上不来气,甚至想大便,耳朵也有些听不清了。他张开嘴,大口地吞着气,有一种渐渐下沉的感觉。脑子里,已经无法思想了。
猛地,他觉得膝下一软,一下子坐到了地上。
他心疼!
不知坐了多久,天色渐渐发暗。一阵风吹了过来,带来了一片湿湿的杏花瓣,贴在了脸上。四周是异样的静,听得见风在树梢上走。
他重新站了起来,从门楣上摸到了钥匙。他除了身上带的门钥匙外,为防万一,门楣上还藏了一把。身上的钥匙早被抄走了,想不到,门楣上的那把还在。
费了半天劲儿,他打开了锁,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房中土蒙蒙的,又阴又冷。他在门边一张小马扎上坐了一会,觉得好一点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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