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部分(第1/4 页)
的小人物。他成为一部爱情小说的男主人公,实在不因他有何过人之处,只是她青眼相加。她的爱让他的人生不至空乏至芜,而他,接受了这爱,却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成全她。曼桢说:“我们回不去了。”是太了解他于是饶过他了吧?未必真的回不去,如果她遇到的,是另一个男人。
曼桢这样的女子,如此柔弱而强壮,像在风中被吹得低低弯腰却永不断折的芦苇。关于命运,她承接一切,在家庭中,她是好姐妹,在工作中,她是能干的职员,浩劫里她不寻死,只是苦觅一切坚壁上的缝隙,生出根叶。她卑微如尘,强大如宇宙,她就是最寻常也最能干的中国女人。我的母亲,我的姐姐,我的女同事,我的女友们……都是这样。
而世钧呢?套一句赵辛楣说方鸿渐的话:“你不讨厌,可是全无用处。”百无一用是书生,世钧甚至连书生都不是,进不能打天下,退想不起换灯泡——他不是不会换,他是全无意识。
曼桢不知道他的弱吗?也许更因爱生怜,像在家常穿的一件宽身袍子,洗过又染,手肘上破了补过,针脚歪歪斜斜,那一记格外青翠的补丁让人亲近,更记得:这是我的,穷三年破三年都是好的。
破衣烂衫,出不得大场面,仿佛这些无用男人。他愈弱,爱上他的女人只能遇弱则强:他没钱,我帮忙赚;他不擅家务,我学做饭;他在社交场合怯场,让我来当那个八面玲珑的王熙凤……但,生命是,盼望清泉,得到的却是狂潮。在人生的诸般危急时刻,那男人,到底能不能够有担当?
仗义每多屠狗辈,读书人也尽有不负心的,可是无用的人,当滔天浊浪拍来,他目瞪口呆,他反应不过来,他进退两难,他不知道做什么好……大浪卷走一切该卷走的,到最后,做什么都没用了。
该不该说,做有用女人,别爱无用男人?无用不是罪,只是讨人嫌——而女人,往往要在独力承担一切之后,才醒悟。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若不能嫁一个好男人
她还很年轻,就被丈夫抛弃了。她还维持着元配夫人的身份,但是弃妇了。有一个下午,她一个人正要把两个手指插进电插销,忽然听到隔房儿子一声哭,她又放下了手。
她寂寥地过了一生,与丈夫共度的那几年是她永远的话题,后来又说给孙儿们听,是“祖母的故事”。但祖母,哪里有什么故事?不过是一天一天、水滴般灰色的日子。
到底她的苦没白受,我们知道了她,她的温柔敦厚,她的忍辱负重。因为她的儿子是作家舒芜,一篇《平凡女性的尊严》是她永远的墓志铭。
她嫁他的时候,就知道他家里有明媒正娶的妻,她得到的承诺是不分大小且让她当家理财。他荣华富贵,一代宗室,她始终是他身后体面的太太,在关于他的种种书籍,比如《舞台生涯三十年》里面,都只提到她,“那一位”——张爱玲的《留情》里面,就是用这个词,来代表不受欢迎的元配的——仿佛根本不存在。
后来他们都死了,三人合葬,她还居了他的左手边。按理说,左边总是上位的。她已经占尽玉堂春了,现在要拍关于她的电影了,她与她的儿女们出头为母亲声援,强调说:梅兰芳兼祧两家,故而福芝芳是与那一位平行的正室,而非侧室。
那一位的权利呢?管她呢,谁让她的小孩们都早夭了。
她是一个不存在的女子,叫什么都无所谓,姑且叫她金鲤鱼吧。金鲤鱼给许家生了儿子,满门皆喜,她再母凭子贵,也不过是丫头收房的姨太太。多少年来,她梦想着,能在儿子的婚礼上,穿一条绣满梅花的大红西洋缎的百褶裙。金鲤鱼有一条百褶裙的笑话,传遍全家,姨太太,也配穿元配的大红?太太只轻飘飘一句:“民国了,改穿旗袍吧。”就碎了她的梦。
落后,她死了,身为妾室,棺材只能从旁门出去。带着她的基因的,她的儿子,不顾一切扑向棺椁:“我可以走大门,那么就让我妈连着我走一回大门吧!就这么一回!”
女性不是永远的受害者,那是就个体而言。只要社会还是男权社会,就妻子有妻子的苦,小三有小三的绝望,总有抹不去、遮不住的心伤。
薄命未必是红颜,生命是一场波澜壮阔的布朗运动,嫁人比在中国牛市炒股还需要天分加运气,往往是,孤注一掷,换得血本无归。
幸好女性,还有更大一笔投资:生育。他幼时,她是他的保护神;而当她老、弱、被困于女性共通的难处,是他挺身而出,他是她血中之血、肉中之肉、骨中之骨。中国的女权,一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