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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儿媳妇一起去洗澡,瞅见她的身子,不知他看中了她什么,这样的也能叫美人
吗?”
谈到男女关系,她的嘴就脏得可怕。我开头听了很讨厌,可是不多一会儿,就不再讨
厌,抱着很大的兴趣去听了。而且感到在这些话中,好象含蓄着沉痛的真理。
“女人是一种魔力,她连上帝也能欺骗,你瞧!”她用手掌拍着桌子咒骂道。“就是为
了夏娃的缘故,害得世人都要下地狱,你瞧瞧!”
她谈起女人的魔力来就没个完。我觉得她要用这种谈话来吓唬谁,尤其是“夏娃欺骗了
上帝”这句话,在我的记忆里留下深刻的印象。
在我们院子里,还有跟正房差不离大小的厢房。两座房共有八户人家,四家住着军官,
第五家是团队的神甫。整个院子里都是勤务兵、传令兵。洗衣妇、老妈子、厨娘,常常上他
们那儿去。在每个灶房里,经常演出争风吃醋的丑剧,经常听到哭骂、打闹声。那些兵常跟
自己的同事、跟房东家的土木工人打架,他们还打女人,院子里充满淫乱的行为——血气方
刚的青年人压抑不住兽性的饥饿。这种生活无聊得要命,它充满狂暴的肉欲,强者肮脏的夸
耀。我的主人们在每次午餐、晚茶、夜餐的时候,总要不厌其详地,下流地议论一番。老婆
子对院子里的事什么都知道,老是起劲地、幸灾乐祸地谈论着。
年轻的主妇一声不响,厚厚的嘴唇上浮着微笑,倾听她的谈话。维克托哈哈大笑。主人
皱着眉头说:
“妈,别再讲了吧……”
“天哪,连话也不让我说啦!”老婆子发牢骚了。
维克托鼓励她说:
“讲呀,怕什么?反正都是自己人……”
大儿子对母亲又嫌弃又怜悯,尽可能避免跟她单独在一块儿,如果不巧碰在一起,当妈
的就一定对儿子诉说儿媳妇的不是,而且一定要向儿子索钱。他慌慌张张地拿出一个或三个
卢布,或是几个银币塞在她的手里。
“妈妈,您要钱也没用,并不是我舍不得,只是您拿了没用处。”
“哪里,我要布施叫化子,还要买蜡上教堂……”
“得了吧,什么布施叫化子呀!你会把维克托惯坏的。”
“你不喜欢你弟弟吗?罪过罪过!”
他一甩手,站起来走开了。
维克托老是嘲笑他的母亲。他贪吃,老嚷肚饿。每星期日,他妈烧油煎饼,总是特别留
几个放在罐子里,偷偷藏在我睡觉的那张床下,维克托做完礼拜回来,把罐子拿出来,嘴里
嘟哝着说:
“不能多留点吗,老家伙……”
“你快吃吧,不要让别人瞅见……”
“你这么糊涂,我偏要说出来,说你怎样把油煎饼偷偷藏起来给我,木头!”
有一次,我把罐子拿出来,偷吃了两个油煎饼——维克托把我揍了一顿。他很讨厌我,
跟我讨厌他一样。他老是捉弄我,一天要我替他擦二次皮鞋。晚上他睡在搁板床上的时候,
把床板推开,打板缝里往我头上吐口水。
他哥哥常说“母鸡畜生”,维克托想必是要学他哥哥的样儿,也常说一些土话。可是他
们说得都很荒唐,很无聊。
“妈,向后转!我的袜子在哪儿?”
他常常发一些愚蠢的问题,想把我难倒:
“阿辽什卡,你回答:为什么写成‘发蓝’,念作‘发懒’?为什么说‘排钟’,不说
‘钢管’?为什么说‘树木’,不说‘坟墓’呢?”
我不喜欢他们说的话,我是从小就被外祖父母的好听的语言教养出来的,开头我听不懂
他们说的话,什么“好笑得可怕”、“想吃到死为止”、“快活得吓人”这种生拉硬扯在一
起的话。我想好笑的事哪会叫人可怕,快活的事情怎么会吓人呢,而且所有的人都是要吃到
他死的那天为止的。我问他们:
“难道可以这样说吗?”
他们就骂:
“你瞧,好一位先生呀!得摘下你的耳朵来……”可是“摘下耳朵”这句话我又觉得不
妥当,能够摘下的,是花、草、核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