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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事情的发展并未像母亲所期望的那样，一个星期后，母亲的月经如期而至。

那天清晨，母亲步入厕所准备开始一天中的第一次排泄，她脱裤的动作在仅剩内裤时突然中止，她猛然记起这天是她生理周期的又一个开始，她在心中默念可千万不要出现红色。她在忐忑不安中闭着眼睛拉下了内裤，但还是在蹲下的瞬间瞥见了裤裆里部的一片殷红。

她没有怀孕。

母亲无法接受没有怀孕的事实。她盯着那该死的殷红看了又看，并用手触摸湿润的裤裆，接着将手伸到鼻边，她嗅到一股令人作呕的腥味。这是血！这毫无疑问是血！母亲感到前所未有的失落。近段时间，她一直满怀憧憬地幻想着孩子的到来，但现在，憧憬被一块遗留在内裤上的血渍撕得粉碎。

她没有怀孕。

工程师对母亲结婚的请求就是在这晚提出来的。母亲的思绪在怀孕的问题上徘徊了整整一天，以致于工程师与她的对话都无法进行。工程师认为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他时刻担忧的母亲的移情别恋终于就要来临。像母亲这样年轻美丽的女子，怎么可能一直守在一个糟老头的身边。于是他决定用婚姻捆住母亲。

他对母亲说：“我们结婚吧。”

婚礼在次月顺利举行。母亲身着新衣接受源自工程师的众多亲朋好友送来的祝福。她觉得这一切就像一个传奇，她知道她的命运会因婚礼的举行而改变，她沉浸于其中感觉天旋地转，是的，她很幸福。半个月前，工程师向她求婚，当时她正处于未怀孕而带来的极端失落情绪中，她听见结婚一词从工程师口中吐出，工程师说我们结婚吧。这句话就像一盏明灯照亮了她的灰暗生活，她看到了一个救星的出现，她脸上的阴霾因此一扫而空，她雀跃着回答：“好，我们结婚！”

第九章 身份（1）

……1……

此后，她与她母亲、与茅草镇的生活彻底断决。她将作为崭新的城市人生活在城市中。工程师在他的亲友面前公布了她的身份。她——工程师的妻子，以妻子的名义光明正大地留在工程师身边，更以妻子的名义光明正大地产下工程师的孩子，更以工程师孩子母亲的名义光明正大地要求工程师作为父亲履行应履行的义务。

然而，母亲没有想到的是，作为城市人在城市的第一晚竟然遭受到赋予她城市人身份的赋予者最直接的审判。婚礼结束后，工程师开始对母亲的身份进行盘问。

“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工程师说：“我觉得一家人应该要彼此了解，你说对吧？”

“了解？”母亲不解地问。

“是的，了解呀，我是你的丈夫，你是我的妻子，我当然要了解你，要知道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喜欢的多买一些给你，不喜欢的就不买了，对吧？”工程师说道。

“恩……”母亲咬着下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像是这样。”

“其实我一直有一个疑问。”工程师将右手放在额头上。

“什么疑问？”母亲瞪大了眼睛望着工程师。

“那天我遇到你的时候，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怎么会在那个破屋子里？”工程师问道。

母亲一直微笑的脸突然收缩，她冷冷地答道：“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呢？这才多久的时间啊？你是不愿意说吧？”工程的身子直了起来：“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一家人有什么不能说的呢？你为什么要对我所有隐瞒呢？你为什么不让我去了解你、关心你呢？”

作为一家人的相互了解，母亲想，这难道就是婚姻的意义吗？一个人若跟另一个人结婚，就必须了解他（她）和被他（她）了解，在了解的名义下，他毫无保留地将隐私暴露给她，并将她的隐私毫无保留地收入囊中。他不再是独立的一个个体，他代表他的同时也代表着她。同样，对于她来说也是如此。也就是说，他是便是她的，她的便是他的。他与她都不再拥有自己的私人空间，婚姻的作用在于，将两个独立的个体严密地捆绑在一起。

“我不记得了，真的不记得了！”母亲愤然回答，她感到被人一刀刀割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