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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枕被之中,几乎剩不了多重。然则她脸色之中隐隐显出佳好的血色,精神亦是不差,显然正在一点点恢复当中。萧策一敛战袍前襟,坐在沈浣身侧,伸手去探沈浣脉息,神色凛然。半晌之后,这才缓缓睁眼。沈浣脉息虽弱,但是中正平稳,十余天便得恢复得如此,已然非常难得。
萧策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师妹,此时整个人半倚在床头,拥被而坐,一头青丝披散,拢在身前,清瘦异常。然则便是她,在这烽火连天血染中州的土地之上,撑起十几万将士的士气在阵前,挡住几十万百姓的性命在身后,一杆长枪所向披靡,不惜性命。两人师兄妹亲如骨血,她接过他手中牙牌将令的一刹那,他又如何不痛彻心扉?
阿瑜说得不错,沈浣是他师妹,戴思秦说得亦是不错,他又何尝不是她师兄?只是彼时,他是三军主帅之一,而接过牙牌的,是三军之中实力最强的武将。
萧策微微一叹,一只手拂过沈浣耳际散落青丝,十多年征战,心中滋味从未如此疲惫却又安慰,生离死别之后,多少关切体己言语,都只化作一句叹息:“阿浣,你说得对,跃马扬刀,我已不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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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策将这十余日来毫州与安丰军情一一同沈浣道来,他身处前线,又是主帅,确比俞莲舟所述更详尽三分。
“现在颍州军中知你消息的唯有阿瑜,那是俞二侠夜深潜入颍州军中转告于她的。其余均以为你这次已然阵亡,三军挂白,停灵发丧。我并未将真像道破,只想看看这关节上,人心之底。”
沈浣沉吟片刻,轻声道:“以我看,这办法好。狄行柘城一战,当时我便觉得事情必有异处。否则元虏如何得知我等疑兵之计与实兵所在?只恐……营中怕是有了细作。”
萧策点头道:“我已经将暗卫全部派了出去。你是颍州军心所在,你若阵亡,军中此人必然按耐不住有所动作。这次明面上挂白发丧,实则让暗卫们盯紧了军中每一个人。若不将颍州军中清理干净,后患无穷。”说着顿了顿,见得沈浣眉头不展,便道:“你如今无需忧心此事,这等事情,难道尚信不过我么?”
沈浣却摇了摇头,轻声道:“师兄动手,我自放心。我是在想二虎……就是被罗鸿他们误认为我的那个……”
萧策一早便想问此事,“我正要问你,那人是谁?如何执了你的兵符与长剑?”
沈浣微微叹息,“他是我三千亲兵中的一个校尉,这些年来算是我心腹。兵出皇集之时,我便将那兵符暗中教给他,嘱咐他,若有我万一,便携了那兵符尽力突围出去,将它亲手交到你手里。当日我以长剑飞掷重伤答失八鲁,元军只恐我另有后手计谋,便护卫中军仓惶而撤。想来当时二虎是不甘心我那佩剑落在元军手里,拼死抢了回来……谁知终究没能突围走脱。唉,答失八鲁……这些年确实愈发厉害了。”
萧策听了沈浣所言,却不由沉思。此次元军声势太大,他才与沈浣合营一处,共抗百万元军。按理说,他是徐寿辉部主帅,沈浣是刘福通部主帅,她手下二十万大军的兵符,无论如何,不该教给他才对。
果然听得沈浣言道:“师兄,此处再无外人,我便直言。这些年来我反复思量,无论是如今,还是以后,若我当真有阵亡沙场的一日,我手下这二十万儿郎,按理应当归属小明王与刘福通所统。”说着她微微一停,抬眼看着萧策道:“可是,那些都是这些年来我一手带出来的人马,便如手足。他们的生死与前途,我只放心,交到你手里。”
萧策初听沈浣要人拼死突围带兵符与他,便猜到她意思。只是她这般亲口说出,仍旧不由震动。沈浣是小明王所立毫州大宋的兵马元帅,临死却欲将自己所部悉数交与徐寿辉部,若是说将出去,于刘福通部便与谋反无异。
“吴世伯,你,和我都清楚,刘福通虽是一时豪杰,但是目光魄力终是逊上三分,不畅军事,为人多疑,这些年任事愈发专横不听人言。便是问鼎中原,这位子,也是坐不长久的。届时无非又是一常你争我夺的血腥杀戮。我本以为,再怎样说,他出身贫寒,能体恤百姓疾苦。前年时候,攻打开封,他为求速功,置无数中州百姓性命不顾,煽动其造反声势。结果颍州军攻不下开封,那些事先被其煽动的百姓悉数被鞑子屠戮殆尽。我这二十万军马,每折损一人,必有其所。我不能让我手下万千儿郎的血,去染他问鼎中原野心功名的路。”
她言罢拉住萧策的手,一字一顿道:“师兄,你应了我,若我今后再有万一,定将这兵符交与你,而这二十万人马,你也悉数带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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