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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所不至,扰得官府夜无宁时,人们闻狐丧胆,县太爷也惶惶不可终日,只得召集乡贤计议,一致赞同在荣木楼设立大仙牌位,常年供奉香火,书有“大仙楼”三字的金字大匾,高悬楼上,香火盛延了两个世纪。每任知县到任,第一件大事就是去朝拜大仙楼,祈求保佑,不然,大仙就要降灾祸于他。有位县令,不听下属进谏,拒不拜谒,扬言说:“一印镇百妖,狐鬼敢近乎?堂堂县令,朝廷命官,只能跪拜圣贤君主,岂可去跪拜狐妖!荒唐!”当晚,他的大印就失落了!县太爷失了大印,可是要掉乌纱的大事哟!他这才意识到是怠慢了大仙,立即吩咐备上三牲、香火,着朝服冠带,去向大仙请罪。县令一个响头磕下去,大印突然从梁上坠落下来,不偏不倚地落在县太爷的面前。县太爷又连连磕了三个响头,感谢大仙宽恕之恩。
这是一则故事,在流传中又掺进了善良人们的愿望和对她的同情与怜爱。据史载:荣木楼后来确改称大仙楼了。
我想揭开她坟?的帘幕,让她朴素地走出来,请公正的读者来审视她。也许,宽容的读者们能从这个婉娈倚门的悲剧角色身上,发现她那三户亡秦之志,九章哀郢之思,看到我们伟大民族追求独立自由的个性和精神,感泣她为国家民族危亡孤怀的遗恨。
人生本来没有序幕,写小说则必得有个开头,我请她从哪儿出场呢?我在苦苦思索。她生在江南水乡,半生浪迹湖上,还是让她从水上来吧!
淀山湖像一只无边无沿的摇篮,摇着,晃着。灰蒙蒙的水一抖一颤。西天有几抹云彩,灰暗里渗浸着殷红,镶着金黄的亮边,一轮失去光芒的橘红色太阳,很圆很圆,有如一只镏金的铜盘。就在那晚霞飞升的水天相接的地方,隐约出现了个不甚明晰的黑点。黑点愈近愈显,愈近愈大,慢慢遮挡住了太阳、晚霞。霞光在它的背后烘衬出了它的轮廓,可以看清是条船。
这是条大船。有前舱、中舱、后舱和尾舱。前舱是客厅,尾舱和后舱兼作厨房和婢女、船夫的卧室。用来作主人书房兼卧室的中舱,布置得简洁、雅致。一张画桌占了中舱四分之一的地方,舱壁的一方挂有琴、笛、箫,另一方舱壁挂着张还未裱装的当今书坛名家李待问的墨宝,是他书赠给主人的曹植那首“仆夫早严驾闲居非吾志,甘心赴国忧”的杂诗。一个身着儒服方巾,乔装成少年的美貌女子坐在画桌前,正在读一本《陈思王集》。她就是船主——不久前才从被称做江南小秦淮河的吴江盛泽归家院赎身出来的名妓杨爱。她生于万历四十五年,刚刚二八芳龄。
风越来越大,浪越涌越高。他们的船一会儿被推上浪尖,一会儿被抛下波谷,太湖的水仿佛要把他们吞没。她紧紧抓住船帮,“大伯!这风浪”一个浪头把她打个踉跄。
船伯大声地说:“就近躲躲吧?”
“附近有什么地方?”
“同里。”
他们寄舟同里的东河湾。她早就从一本风物志上了解到一点这个水乡古镇的风情,说这儿勤学苦读蔚然成风,是个孕育才华的温馨摇篮,诞生过诗人叶茵、画家王宠、文学家朱鹤龄还寓居过像倪云林、姚广孝、董其昌那样的古今名流。她向往久矣!
可是,刚从魔穴出来,初着男装,担心被人识破,心里游离着忐忑不安情绪,只好待在舱中,关紧舱门舷窗,练习着男子步态,等待着夜色。
风息了,浪平了,月亮勇敢地迎着越来越浓重的夜色,在天空开拓出一片蓝色地方,像一只银梭,置在透明的海水中,晶亮晶亮。她和背了文房四宝、俨然像一个称职书童的阿娟上了驳岸,往镇里走去。月色再明,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她俩的小脚。
果然名不虚传,古镇港汊交错,川字形的市河把它割成七个小岛,石板小桥又把它们结成一体,犹似一条水上不沉的大船。她俩逛过夜市,从鞋铺买了最小的男鞋,装模作样地往回走。过了街拐一条小石桥,面前却神奇地出现了个开阔地方。
小溪像一条闪光的玉带,连接着两边的村寨。黑黢黢的大门楼,接衔着起伏的雉堞,一看便知是阀阅之家。明晃晃的月亮沉在溪底,满溪闪烁着碎银似的光辉,世界好像已经睡去。她俩伫立在溪桥上,在这寂阒统治着的镇郊,突然听到一阵接一阵类似合唱那样整齐而又抑扬的声音。循声倾听,原来是从最近的一座宅院内传出的夜读声,这声音好像给这寂寥的一隅注入了生命。她的视野里仿佛又出现了黄昏时分景象,渔舟归晚的画面,高亢的渔歌和这朗朗的读书声她被这梦幻似的意境激动了,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处境,脱口吟出了一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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