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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仕林身为解元,站在列首,率领江南诸子,自是风光无限。
忽觉热辣辣的眼光从侧面投出,许仕林不偏不斜,不看米继仁一眼,礼仪尽足,风姿翩然。
主考官亦对他多看了几眼。
然后便是主考官与副考官轮番训示,又有前科状元榜眼探花三人出现,将花翎摘下,恭敬供于台上,留待后任。
一番折腾之后,便是极其冗长的点名仪式。
三千余人,呼至谁人,谁人便要上前核对身份,在名册上按下手印,并领取自己的应试笔墨。儒生们又不便一溜小跑,各个都要死撑方步宽揖;叫过千余人时,天色已黑;叫到两千人时,队列中已有体弱的考生昏厥过去,被官员紧急抬到后面掐人中,扎金针。
全部叫完之后,刚好更鼓响好,时至午夜。
众人饥肠辘辘,兼大小解之意愿浓烈,一下令有半个时辰方便用膳,俱都把儒生派头忘在脑后,作鸟兽状一哄而散。
许仕林倒不觉得累,悠闲地踱步至流水席间,择几样清口小菜吃了几筷子。
忽见面前站着先前脸熟的副考官,赶紧起身见礼。
“许解元请坐,请坐。”副考官堆着笑容,却神秘地压低声音。“在下是简王门人,殿下已经关照过的了,今科许解元不必担心,一甲之内必列名的。”
许仕林一惊。
要说端王,倒也算了。
这简王却又是何人?
科举请托,乃是天大的忌讳。
此人话语,莫非是赚自己入套的阴谋?
但斯人身为副考官,手握权柄,又要如何忤逆?
许仕林情急之间,忽然脚下一滑,不知是踩到了菜皮还是鸡骨,竟跌倒在地,礼仪全失。
周围原本未曾注意这块的人俱都侧目,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副考官下意识地伸手去扶。
许仕林立即紧抓他手臂,略显艰难地爬了起来,赶紧倾身道谢。
“学生失仪,失仪,失仪了多谢大人援手。大人先前对学生说什么来着?”
众目睽睽之下,那考官又能说什么?只好板起脸来,“本官是说,你脚下有块菜皮,叫你小心。”
众人皆都哄笑起来。
待到热闹散去,许仕林才舒了口气,坐下来继续挑他喜欢吃的菜肴下箸。
米继仁从身后踱了过来。
“不错嘛,竟能让副考官老大人亲自提醒脚下高低,杭州府的解元果然就是要受宠三分。”
许仕林仿佛听不懂他语中讽刺之意一般,随便打了个哈哈,“好说好说。”
礼官急奏正乐。
士子们吃了一半的也好,还没吃的也好,全都匆匆列队站好。
门外禁军已至,押送——不,护送士子们前往贡院。
(2)
天色朦胧。
大宋文德殿内,赵煦一身正冠朝服,却面如金纸,喘息难耐。
主考官的面色比皇帝更差。
时辰将至。
但身体孱弱大病未愈的皇帝,在按照规矩祭拜天地先祖之后,却已经浑身乏力,太医急得在殿外浑身抖,皇后与太后两队仪仗,亦在咬牙切齿地远远守候。
但,礼仪未毕。
天子还需要取出试题,交给主考官,礼成。
现今题卷就被内侍跪捧到了赵煦面前。
只要取得他,再亲自走下金阶,交给主考官,便能结束这冗长的一切,即刻卧床休息。
但赵煦偏偏在这时候一阵猛咳,几乎晕厥过去,却又在太医冲上来的时候摆手斥退。
他无比艰难地看着那卷题纸,帝国的朝阳方升,他身上却沾满沉沉的日暮之气。
鸦雀无声。
一缕晨光透入,照出虚空中无数微不可见的浮尘。
赵煦终于咬紧牙关,伸手取过题卷,起身。
跌跌撞撞,他向下走来。
百官不可踏上金阶。
违者视为篡位谋逆。
题卷不可经过内侍,必须亲手交接。
违者斩。
两项规矩叠在一起,几乎成了赵煦最后的绊命之石。
七级金阶,如七重炼狱,赵煦走得头昏眼花,终于步下了最后一阶。
主考官分秒不差地窜上去,接过题卷,也接住了皇帝伴着一声猛咳,溅出的暗色血块。
血染朝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