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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尔斯泰照他自己的说法,把工作状态、灵感叫作来潮,“假如来潮,”他说,“我写得便快。若是不来潮,那就得搁笔。”
当然,托尔斯泰在很大程度上是一位即兴作家。他的思想总使他下笔神速。
写作之际即当新的思想或新的画面突然涌现,从意识的深处象闪光一般冲到表面上来的时候,这种绝妙的心境是每个作家都亲身经历过的。假如不立刻把它们写下来,它们同样会消失得无踪无影的。
其中有光,有颤动,但它们象梦一样易逝。有一些梦,在我们刚刚醒来的那一瞬间,还记得其中的一些片断,但立刻便忘了。以后无论我们怎样费尽苦心,无论怎样努力想回忆,总归徒劳。这些梦只残留下一种异样的,谜一般的东西的感觉,若是果戈理,他就会说是一种“妙不可言的东西”的感觉。
应该马上记下来。一秒钟的滞延,这思想会倏然一现便永远消逝了。
或者就因为这个缘故,许多作家不习惯在小纸上写作或象记者那样在窄条排样上写作。手要不停地写,因为甚至这个最不足道的刹那的耽搁,都可以成为不可弥补的损失。显然,意识的工作是料想不到地迅速的。
法国诗人贝朗瑞能够在低级咖啡馆里写他的歌谣。就我所知,爱伦堡也喜欢在咖啡馆里写作。这很可以理解。因为没有比热闹的人群中更好的孤独,当然,这必须没有人直接打断你的思路,没有人分散你凝聚的注意力。
安徒生喜欢在森林中构想他的童话。他有极好的、差不多是显微镜般的洞察力。所以他能够清清楚楚地观察一块树皮或一颗老松球,并且象通过放大镜一样精密地看到这些东西上的一切,用这些微小的细节很容易地编成童话。
总之,林中的一切——每一根覆满苔藓的残株,每一只褐色的蚂蚁强盗,它们曳着绿色透明小翅的虫儿,好象拉着窃来的美丽的公主一般——都可以变成童话。
我本来不愿谈自己的文学写作经验。这未必能给上文谈到的增添些什么重要东西。不过我仍然认为有必要说上几句话。
假如想使我们的文学无限繁荣发展,那么必须明白,一个作家的社会活动的最有成效的形式,便是他的创作工作。在出版前为大家所不知道的作品,一经出版,便成了全人类的事业。
应该珍惜作家们的时间、精力和才华,不要在累人的文学以外的忙乱上浪费它们。
作家在工作时需要安静,尽可能没有操心的事。假如有什么事等着要做,甚至是细微的烦恼,那最好不要提笔。不然不是笔从手里滑下来,便是写出勉强挤出来的连篇废话。
我一生中有几次在写作的时候心情轻松,注意集中而且从容不迫。
有一年冬天,我坐一艘内燃机船从巴统到敖德萨去。船完全是空的,什么也没装。海面一片灰色,寒冷而平静。海岸隐没在灰色的烟雾中。浓重的乌云,好象在迷梦中,横在迢迢的山岭上。
我在客仓里写作,有时站起来走到舷窗旁看海岸。强大的机器在内燃机船的钢铁的内仓里轻声地歌唱。海鸥呷呷地鸣叫着。写起来感到轻松。谁也没打断我珍贵的思路。除了我正在写着的小说而外,什么也不用想,一丝杂念也没有。我觉得这是莫大的幸福。辽阔的海使我避开了一切外界的烦扰。
在广阔的海洋上行驶的威觉,对我们要登岸的许多港埠,或者对一些令人亢奋的偶然邂逅的模糊期待,都大大地帮助了写作。
钢船首划开了惨白色的冬日海水,我觉得这艘船正在把我带向那命中注定的幸福中去。我这样想,显然是因为小说写得很成功。
我还记得,一年秋天,我一个人在一座木房的顶楼上,在灯花爆炸声中,工作得多么顺利。
暗黑的、无风的九月之夜,也象海一样包围着我,使我避开了一切外界烦扰。
窗外乡间花园彻夜在飘零着落叶的感觉,很难说出理由来,但是大大地帮助了写作。我象思念一个人似的怀念着这座花园。它安详沉默,耐心地等着我在夜晚到井边去打水烧茶。当它听到水桶的哇哇声和人的跫音时,或者可以减少一点忍受这漫漫长夜的痛苦吧。
但是,在任何情况下,荒凉孤独的花园,村子四周蜿蜒数十里的寒林,林中的湖水——当然,在这样的夜里,湖畔绝无人影,只有星星和千百午前一样倒映在水中——这一切给人的感受都帮助了我的写作。我敢说,恐怕在这样的秋夜,我是真正幸福的。
当一种有趣的、欢乐的、心爱的事情,甚至象到远处的旧河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