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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天。一个下午,鲁迅正在校对一本著作,萧红走进他的卧室,鲁迅从圆椅上转过来,向着萧红,微微站起,说:“好久不见,好久不见。”萧红诧异了:“不是上午刚来过?即使先生忘了,可是我每天来呀……”
在青年作家中,鲁迅的确是极喜爱萧红的,他曾称赞过萧红的文学才华:“比谁都更有前途。”萧红的小说《生死场》有鲁迅为她作的序,“对于生的坚强,死的挣扎”的描写“已经力透纸背”;“女性作者的细致观察和越轨的笔致,又增加了不少明丽和新鲜”。
从个人气质来说,萧红敏感而脆弱,率真而倔强,细腻而孤独,与鲁迅“阴性性格”的一面十分贴近。两个孤独善感而有才华的灵魂产生吸引,是自然而然的事。“不让我叫你‘悄女士’,难不成叫你‘悄嫂子’,‘悄婶婶’,‘悄妹妹’……”鲁迅写信称呼萧红时,心态有难得的俏皮与调侃,年轻与天真。
——鲁迅诚然是喜欢萧红的。
但“喜欢”云者,只能说是人类的一种怜惜情感:喜爱、欢喜,欣赏、欣悦……若涉及男女情爱层面的“喜欢”,则需慎言了。感情是绝对个人的隐秘体验,没有证据之凿凿,外人的任何臆断都未免显得是捕风捉影了。鲁迅在《且介亭杂文二集?题未定草六》中,谈到类似问题时有一个巧妙风趣的譬喻:“倘有取舍,即非全人,再加抑扬,更离真实。譬如勇士,也战斗,也休息,也饮食,自然也*,如果只取他末一点,画起像来,挂在妓院里,尊为*大师,那自然也不能说是毫无根据的,然而,岂不冤哉!”
因此,还是回到鲁迅在病床上常看的那幅木刻画吧。
冯羽先生在鲁迅的日记里查到线索,得知该画是苏俄版画家皮科夫为波斯诗人哈菲支(现译为哈菲兹)诗集首页做的装帧。哈菲兹是十四世纪波斯的抒情诗人,其诗歌的气质与另一位鲁迅喜欢的诗人裴多菲有很接近的特征。在他的时代,如一只夜莺,哈菲兹咏叹青春与爱情,歌唱自由与*。而苏俄版画家皮科夫为哈菲兹抒情诗集首页配的这幅插图,正应和了哈菲兹的诗歌精神:一位拿着诗集的行吟诗人在凝神沉思;一位长发飘飘的女人健美而意气风发,浑身散发青春的芳泽;她脚下的玫瑰,丛生而怒放,绽放出生命与爱情的热度。
这幅木刻画透露出两个关键的信息:青春与爱情。人物刻画那么富有张力,生命气息那么饱满美好。
凝视此画,忽地豁然而领悟:鲁迅在重病弥留之际,之所以久久瞩目这幅木刻画,毋宁说,是一个自量生命将朽的人,对青春与爱情的深深留恋呀!如同病榻上的琼西①对最后一片常青藤叶的眷恋。
鲁迅曾经是那样一个血液翻腾的铿锵青年,“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其生命之张扬,胸腔之激愤,奡奡如剑客。然而即便是猛士如山,终有一天他也会病来如山倒,成为一个生命线节节溃败、气息奄奄的病人。人在此时,定会回想自己往日岁月里的种种,那些欣慰终生的,抱憾终生的,耿耿于怀终生的(看鲁迅的那句遗言——一个都不宽恕!)……
而青春与爱情,作为生命中最美好的要素,是他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的两件东西,又似流水与光阴逝去便挽留不住的。凝视画片那一刻,鲁迅必定在用灵魂作无数次无声的呐喊:“啊啊——青春!啊啊——爱情!”
至于画中那个奔跑的女子,你可以联想到她是萧红——因为萧红身上也正有奔跑的青春——但毕竟,画中女子只是青春与爱情的一个虚拟载体,实不必牵强地把她与现实中的任何人对号入座。
然后,如有灵犀一点通,一日,俄罗斯诗人莱蒙托夫的几句诗跳入我眼来,刹那间破译了“鲁迅喜欢萧红”的密码:
我深深地被你吸引
并不是因为我爱你
而是为我那渐渐逝去的青春……
(附:晚年鲁迅,热衷于收集并编辑外国木刻画。皮科夫的画作是他欣赏的。他曾对史沫特莱赞赏过皮科夫的另一幅木刻画《巴巴诺娃画像》:“这一张代表一种新的、以前没有过的女性姿态……”画中的巴巴诺娃,青春盛放,生命张扬。)
参阅书目:
孙郁,《鲁迅与周作人》,辽宁人民出版社,2007年1月第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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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从文的白玫瑰与红玫瑰(1)
一、张兆和:情书里的爱情
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